绿是人间正义

一个低级趣味的人

[大朱/小胡] 鹤顶红

终究没忍住……

《舞蹈风暴》朱凤伟 ✖️ 胡沈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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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顶红



“专心。”

胡沈员的手背不客气地拍上他胸口。

“夜起,饮帐中,悲歌忼慨。”环绕在脖颈后的手臂移开了,胡沈员站定了看着他,“帐外,四面楚歌;帐内,你深爱的人,与你饮酒就是为你去死。你给我的只有这种浮皮潦草的悲痛表演吗?”

朱凤伟被问住了,一时说不出话。

胡沈员也不管他,捡起地上的衬衫外套:“今天练到这里吧,太晚了,去睡了。”


胡沈员的巡演刚刚结束,早上到了排练厅,一刻不停看排练,又找了镜子前的一个角落就开始复习动作。虞姬对于他来说几乎已融于骨血,闭上眼睛,一颦一笑都从他周遭的空气里浮出来,自是一成王败寇的千古绝唱。

朱凤伟却没有那么顺利。

自从他尝试着跳项羽,才知道当初他为什么不是接替项羽的第一人选。其中固然有他巩叔的原因,又或是身形情态,权衡之下的选择。

但,无情之人最有情,是他不明白。

“剑一人敌,不足学”的轻狂,彼可取而代也;杀卿子冠军,威震楚国,那是名闻诸侯的意气风发;可“虞兮虞兮奈若何”,是千真万确的当奈若何?项羽的爱情,只有短短几十字,却承载在胡沈员浓艳生姿的舞里。

他怕他跌进这舞里,那落得左右皆泣、莫能仰视之人,会是他。


“还不收拾?我要关灯了。”胡沈员站在排练厅门口,一手拖着箱子,一手按在开关上。

朱凤伟这才发现他是一下飞机就直奔排练厅,不知怎么的,心下有些不明的松快,连忙应了一声,收好衣服和包,接过胡沈员手里的行李箱。

联排期间,所有人都被安排住在艺校宿舍,胡沈员的房间在最高层,问清了房间号,朱凤伟拖着箱子一马当先往楼梯上走。

“喂,”胡沈员跟着爬楼梯,踩一阶问一字,“咱们这么长时间没见,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我没说吗?说了啊。”

“抠动作那些能算吗?”

朱凤伟仔细想了想,今天一整天,他们俩除了各自练习,就只有复排双人舞的时候打了照面,休息时间他一个人蹲在排练厅,胡沈员呢,大概去茶水间和其他人聊天了。

此刻,他也兀自往前走着,手里倒还拖着别人的行李。

“不光不和我说话,正眼都没瞧我几次。”

胡沈员在他身后半真半假地怨怼道:“你都弹尽粮绝了,兵少食尽啊项王,连你最爱的人都不看一眼——”

“到了。”

“……”

胡沈员看这大朱杵在他房门口,手一伸,要把行李递还给他,门牌号在他脑门上反光,一脸不动如山的镇静。

“行啊,”他忍不住笑了一声,“那明天见。”

说着,接过箱子,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捣鼓门锁。

朱凤伟却站在那儿挪不动步。南边的月色到了中天便格外清透,走廊上的窗影都多几分秀丽。六月的天气已经热了,朱凤伟的影子斜斜打在门边,一株摇曳在月光下的竹。

“小胡。”

他看胡沈员的手指拈过那片钥匙,慢悠悠,仔仔细细地插进锁眼里,指尖一翻,“咔嗒”一声响,像跳在他的喉咙口。

“你是不是对我挺失望的。”

“……啊?”

胡沈员抬起头,门曳开一条缝,屋子里一股刚刚打扫洁净的气味。

“今天你和我跳了这段舞,是不是挺失望的。”

“朱凤伟。

“你不和我说话,就在想这些呀。”胡沈员干脆站在门口不进去了,“杂念太多!脑子里有声音了吗?记得杨老师怎么跟你说的?

“你是项羽啊。少年意气,以一当百,诸侯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美人帐下犹歌舞,连死也是自己选择的死。”

“……”

“……”

朱凤伟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长串,张口结舌,不知该答些什么才合适了。

胡沈员见他愣怔的模样,一时间也说不出话,两人只好闷闷地看着彼此。

这可能是他们今天第一次这样毫无保留地看对方,胡沈员叹了口气,忍不住放软了声音:“行了……我下飞机就没停过,是太累了,你别……我没什么可失望的,休息吧,明天继续,别多想。”

朱凤伟沉默地点了点头,为他隔开房间的门,看他推着箱子往里走了几步,又蓦然想到什么似的转身。

“不对。”

“你还是多想想吧。”

“就想想项羽和虞姬。”

想想你和我。


自从综艺节目结束,他们将近半年没有见面,这本就是舞者的常态,漫天飞来飞去是一种幸运,那代表着有舞可跳,有台可上。

在国外的时候,胡沈员收到过朱凤伟的几条微信,拍他练《十面埋伏》的地板和李响的扮相,祝福他节日快乐,注意身体健康,以及去了什么地方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给他发张照片。反而回国以后,渐渐的,微信就稀疏了。胡沈员有时候也会在读到一些联想起朱凤伟的句子时随手拍下发给他,调侃两句,可随着工作变得纷繁,读书的时间也愈来愈少。演出,生活,本来就无甚可说。

只有那个圆形舞台的梦境,才能留在梦里。阴差阳错的对决,处心积虑的合作,有时候他们更乐于标榜那是冥冥之中的助力,然而夜深人静时,也不得不面对自己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苦笑叹息。

朱凤伟是个顶顶怕麻烦的人,可这自找的麻烦跟了他这些时日,倒有点囫囵的不舍之情暗暗滋生。等胡沈员真的站在他面前,和旁人笑闹打趣,最最生动的模样,反是近乡情怯,捧不出这窝心底的麻烦事儿来了。

更何况,胡沈员还要他想,想虞姬和项羽。

真是他该。

朱凤伟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暗叹,遇上这个人,他活该整宿睡不着。胡沈员的房间就在他上面一层,宿舍的隔音并不好,他下来时听到几声搬动行李的摩擦和脚步,此时,亦安静下来。只是不知道他躺在陌生的房间里、簇新的被褥上,会不会也有一点点失眠。

而自己对他,究竟几分像项羽。

虞兮虞兮奈若何啊。



第二天下午,朱凤伟和葛俊逸在排练厅中间过招。

“这里,你的手要上来点。”葛俊逸把朱凤伟的胳膊往上抬,“我肩膀这里,这样我翻过去,你直接把着我肩膀再过来,就顺了。”

朱凤伟点头答应,两人来回练了好几遍。他的发髻没有束紧,剧烈的动作下散了一半,盖住半拉后脑勺。胡沈员坐在他身后的墙边休息,瞅着他那几缕细毛荡来荡去,好玩又好笑。

等他再找到朱凤伟,是在楼梯间里。他开了半扇窗,将一根烟搁在窗沿上,静静地看。

“烦心就抽一口。”

“到时间了?”

“别急,还有其他人在合。”胡沈员拿起那根烟递给他,“我就是来问问,你谈过恋爱吗?”

“我……”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一下,对排练会有点帮助。”

胡沈员仰头看他,脸上一派云淡风轻,仿佛这真的就是个技术性问题,朱凤伟却不敢这么轻易作答。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啊,”他拖长了音,“有没有开始过一段关系,有没有喜欢过、爱过一个人。”

朱凤伟掐在指间的烟骤然加快了燃烧速度,烫得他手一抖。他移开目光,看向窗外一片空泛的天,含糊道:“那……如果连个喜欢的人也没有,人生可太没意思了。”

“那就好。”

眼前的人将双手插在衬衣口袋里,只是和他说话,朱凤伟却惊觉自己的那点神思随他的发梢、耳垂、下颚、喉结、锁骨,肘弯、手背飘摇着,遑论那双眯着的眼睛,扫过自己的额头、鼻尖,下唇和胸口,点起一簇簇火星。

“顺便跟你说,明天杨老师他们来看排练。”

“我叔也来?”

“嗯,巩老师也来。”

“还有和尚。”

胡沈员对他咧嘴一笑:“刘邦和项羽都该紧张了。”

朱凤伟心一缩,摸不透胡沈员告诉他这些是什么意思,只得讷讷地点了头,倒真显得一副凝重的样子。

“不过你也不用那么紧张。”见此,胡沈员抽出手,够到他的肩膀捏了捏,配上他那张圆润的轮廓,有些故作老成的姿态,反倒可爱,“有我在,不会让你被你韬哥骂太惨的。”

朱凤伟只感到刚才闪转腾挪时拉到酸痛的肩膀更烧得火燎,胡沈员却很快放手,转身,只留下那片被点燃的温度。

“走吧,练动作去。”

“你的烟要烧到手了。”


昆明的日出红得肆意浓烈,仿佛只有这样,日出前的黑夜才能被轻易划破。

朱凤伟推开边门,空旷的剧场里,一排排红布软椅是黑暗中沉默的卫兵,注视着舞台。舞台也没有开灯,只有侧台后的昏黄透过几道幕布散出来,胡沈员躺在光影交接处,像一件雕塑。

凌晨五点,晨昏颠倒,这件雕塑只是静静摆在那里,谁都可以触手,又带着一丝隐秘的禁忌。

“胡?”朱凤伟情不自禁压低了声音。

“你来了。”胡沈员坐起来,招手喊他,“我问他们要了钥匙,可以趁早上开始排练前在舞台上练一会儿。”

朱凤伟近前,才发现胡沈员长长的衬衫外套下竟穿着虞姬的戏服。

“你——”他几乎无法动弹。

“找点台上的感觉。”

胡沈员甩了甩手脚,脱下外套站定。朱凤伟机械地走到台中,四处无声,帘幕后的光亮离他很远很远,他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鼻端浮尘带来的瘙痒,和胡沈员在他身后的呼吸。

胡沈员的气息像一扑又一扑的蝴蝶,撩拨着他的背脊,指尖微凉,从脑后绕到额前,轻触在眼角。

“闭上眼睛……好了,现在,你想象一下你爱的那个人,正站在你的面前。”

“你年少成名,多的是功勋卓著的光辉时刻,你麾下百万,无不敬你仰你,忌你怕你……可是,突然间,这些画面都碎了。你曾经有过良驹百匹,美人无数,但到了到了,只有一马一人而已。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胡沈员的声音轻忽而绵长,掌心有潮气,贴住他的面颊和下颌,让他回想起那个针锋相对的夜晚。

他穿一袭绸制的红衣,从圆台的另一端驰来,轻轻一跃,被自己的手臂拦住腰身,又灵巧地转还而下;那一晚,他似乎是想表现出某种脆弱,但反倒显得更坚不可摧。

自己的手掌盖在他的眼睑上,也如此刻般,带着微微潮湿。排练的时候,练习这个动作的他每一遍都那么真实地瑟缩着,自己却没有像舞台上那样拂袖而去。站在他的身边,看到他瘦小的躯壳紧张、颤抖、舒展,又充盈起无限的力量,直起身子向自己微笑……

“你知道我要去死了,我是心甘情愿的。可是你曾经也想过大好江山,曾经也想过帝王天下,曾经想过和我一双人一辈子的……但这一刻,这杯烈酒喝下去,这条缎带落下去,就什么都没有了。”

舞台上那段捉襟见肘的《霸王别姬》是他第一次和胡沈员跳双人舞。在剧院的后台看过他画红妆,也在楼梯间里遇到他压腿拉筋,如朱凤伟坦诚所言,他确实想过,如果自己跳了项羽,是不是就可以含起那根生死一线的红绸——等到真正肌肤相触,在燠热的舞台灯下,在无数个机位的镜头前,他却恍惚了。

他将胡沈员高高托起,仿佛一盏飞向前路的风筝,飘然远去,又被牢牢牵挂,回身缠绕,抚过他的眉峰、耳垂、颈项,一团浓烈的红,倏忽坠落。

“此刻,你爱我吗。”

朦胧中,朱凤伟听到有声音在问。

“爱。”

“此刻,你恨你自己吗。”

那个声音带着某种蛊惑的低吟,在耳边回响。

“恨。”

“那么,你是更恨我,还是更爱你自己。”

那个声音响亮而清冽起来,像一道闪电划过他的脑海,映射出海面下浓黑的漩涡。

朱凤伟一个激灵,胡沈员的手按在他的胸口,手掌的凉意透过衣衫沁进心肺,让他不由自主地大口喘气,无比急切。

他这才意识到,他一直都屏住了呼吸。

“行了。”胡沈员轻巧地从他身后离开,绕到跟前,“我们从头来一遍。”

舞蹈的动作,他早已烂熟于心,可是这一次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刻。他和对面的人之间,好像有无数看不到的愁绪撕扯着、裹挟着、推拉着、犹疑着,每一次轻触又分开,短短一瞬间,使上万钧之力,指尖都筋挛。

他还是将他高高托起;他还是翩然回到他的身边。

他们面对面,注视着对方的脸。

胡沈员的手臂滑落到他的后颈,缓慢的,偏过脸颊。

虞姬没进黑暗里了。

侧台的灯已经遥远得像另个小星球。明明眼盲,他却觉得看到了那细瘦的骨骼在颤抖,明明不施粉黛,他却觉得,那道细眉、那片薄唇都染上了血色。

他终究忍不住吻了上去。


不同于其他的对手,胡沈员选择走到圆形舞台边来迎他。

他仰着脸,伸出双手拥抱他,全心全意地陷进他的怀里。他的身量窄,一只手臂就能环绕,托起。

不是凯旋,胜似凯旋。

那条手臂箍住戏服下的腰身,是第一片热火。也许是凌晨五点从宿舍出来练功,着实太凉,他的嘴唇初始也是冰冷,被牙齿细密地啮咬过,才泛起活络的温度。

他的肩膀正好嵌进他的臂弯;他的脚掌,踉跄着踩上他的脚背;他的手扶在他的脑后,手指蜷曲又舒展,抓散了他的发髻。

一吻离开,朱凤伟才发现胡沈员流泪了。

“小胡,我……”

他开始慌张,一开口,喉间的哽咽提醒他,不知不觉间,他的眼眶也全被沾湿。

胡沈员对他摇了摇头,指腹为他擦去眼睑下的水迹,埋进他的心口,长长叹出一口气。

“你终于……”

你终于什么?朱凤伟没有听清。

他只得更紧地拥抱住这个人,这个人还穿着虞姬的戏服,那是第一次演出时专为他定制的,几年来,他一直带在身边,轻纱染红亦已陈旧,每一线针脚中都是虞姬的气息。

我终于什么?

明明胡沈员就在他的怀里,环着自己的背,放下全身的思绪,很沉重,很踏实,他的心底某处,却被他抹在自己身上的眼泪浸出一片悲凉。

心随风动,情却不知所起,这片红是项羽的红,还是我的红?朱凤伟已无暇顾及,他只叹他中了这情毒,也是心甘情愿的快乐痛。


我终于成为了你的项羽吗。

我终于能唱出那阙词了吗。

虞兮虞兮,奈若何?


歌数阙,美人和之,项王泣数行下。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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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老师究竟有多爱、爱多久呢……待《十面埋伏》巡演后再见分晓~(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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